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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lc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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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从春到夏 （二） |
作者 :falcon
| 日期 : 2006-04-13 15:13 | 阅读数: 726 |
第二章
一听那口气，就知道是同屋的二胖。这一喊带住了我的车子也把举棋不定的哲学驴给淹没在脑海里没了影子，回头就看见这哥们拖个小碎步以他一贯的不紧不慢赶上前来。二胖老是那一身招牌式的打扮，深蓝色的运动校服加黑布长裤和蓝面白边运动鞋，绿布书包的背带给绕成一团地攥在手里。其实二胖的身材未必够得上胖的标准，顶多是腰围有些隐蔽性让人一时比较的难以确定他的腰的准确位置而已，二胖这个称呼更多的是源于那张颇为厚实的，而且常常由于开心的咧嘴而更加的显得厚实的面庞。
“嘿，鸟人，听说你刚和兔子打架啦？！”，见我停下来，他乐呵呵的喊开了。“嗯？！，这事传得这么快，是不是全班都知道啦？”，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是啊，你们组这个可比牧师他们那个跳楼的兔子还猛啊。咦？不是说你身上都是兔血吗，我怎么没看见？”。 “切，我至于留着给你看吗？早换掉了，妈的真倒霉，刚洗的牛仔服就废了。哦，叫我干嘛哪？”
“你吃饭了没？”
“没哪，怎么，你请客？”，我预感到一块大馅饼正在从天而降。
“也行啊，”哈哈，我被馅饼击中啦！
“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噢，我就知道馅饼不可能免费的。
“那好啊”就是看在晚饭的面子上，这个时间也是值得花的。
“你说去哪？”这请客的惯例是客随主便，当然是要由出资方来拍板了。
“那就小四川吧”。
“没问题，上车，先回去把你的包放下再说”，既然陪聊的活都接了，这个人力车的业务就算个添头，白送。
二胖蹦上后座的时候，车架吱噶的晃了一下表明他这个外号也不是离事实太远。二人一车就这么颠颠地向着宿舍区去了。
这一会的工夫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到了宿舍楼群的时候路灯已经给四周抹上了亮黄的光晕。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学生，拖着长短变幻的影子向各自的夜生活目标移动——那目标可能是饭堂，录像厅，舞会，或者仅仅是自习室里已经放上了占座的本子的一个座位，当然，还可以是象我们一样的打算去照顾一下校园边某个小餐馆的生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场景就常常让我想起小时候夏天傍晚在家里小院的泥地上奔忙的蚂蚁群，固定的场面，天天如此。
寝室里一个弟兄也不在，二胖把书包往床头的书架上一摞，又回头掏出钱包打开瞄了一眼；我则趁这当口迅速的扫描了一下地面和桌面看看有没有蟑螂可以处死，一个也没看到，这些小东西如今可是学乖了。二胖一句“走吧”，哥倆个就此开拔，目标：小四川餐馆。
宿舍楼斜对面是师妹楼——本来应该是称为师姐楼的，然而随着我们自己升格成了本科生里最老的油条，它也就降级成了师妹楼——我发现走在前面的二胖似乎很注意的在看着它的门口。我向那方向瞟了一眼，照例是有几个男生很规矩的站在那里，门口透出的灯光下，有的手里还有一团晶亮的光芒忽闪着，那是衬着锡箔的玻璃纸，里面包着刚被店家淋了自来水的花束。不时地，正对大门的写有“男宾谢绝入内”的牌子后面会冒出一个小姑娘，门前的这一小群里就会有一个被她领走。本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幕，在无数学校的每一个这样的傍晚都必然的上演，此刻的视角却莫名其妙地让我想起一个遥远的瞬间，并且毫无道理地认为二胖的脑子里一定也晃悠着同样的回忆。
那个大一夏末的黄昏阳光灿烂，同屋的弟兄们正成群地去觅食。走过楼前停车棚间的小道，斜对面的师姐楼赫然在目，于是哥几个一起遇上了后来被我自己认为是有生以来所见的第一幅真实的浪漫主义特写。如果我有写日记的习惯的话，那么下面的描述可以是写实主义的；然而由于一个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的逻辑——就是如果一件事真的有被记忆的价值的话，脑子自然会把它记住；如果脑子会忘却的，那也不值得用笔写下来了——我就从来不写日记（小时候不懂事被语文老师要求当作业写的不算！），这就直接导致了对这个场面的描述将完全是来自我脑子里保留的回忆，那自然是被有意无意地加工过，应该称之为印象派了。
师姐楼前面横着一条水泥板的小路，紧挨着楼门口而过，路的另一边是一片由大小不一的圆石镶嵌着的空地，石块间随意的探头出来而并不显得杂乱的翠绿的矮草束为这片地很添了几分简洁的生机，再往外就是我们正走着的宿舍楼间的大路了。平常那小路上总会有来往的女生，此刻却是空无一人。就在正对着楼门处，水泥路面和圆石块交界的地方，面对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略显单薄的男生。他应该是穿着普通的白衬衫，除此之外他的形貌衣着没有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什么痕迹，倒是搁在耳朵上的暗色的眼镜腿和由镜片反射而来的一道落日的光芒在印象里格外的清晰。从他的手中，以一种虔诚的姿势斜伸出一支红玫瑰。夕阳极有水准地为这一切打上了强烈的侧逆光，将师姐楼灰砖的楼面镀上一层金黄，把伫立着的男孩罩进一轮淡淡的光晕，而他手中花枝末梢那荡漾着金色的一点艳红则鲜明得近乎刺眼。碧空，落日，灰楼，孤单地站着的眼镜男孩和一支半开的玫瑰，俨然一幅简单而对比强烈的静物画。一切都是静止的，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圆石间的草叶象是玻璃般一动不动；周围安静得出奇，我们敲打饭盆的噪音早就随着动作一同停止了。仿佛是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只有我的脚步还在机械地挪动，脑瓜随之转动以变换的角度盯着这个雕塑般的景象。这个状态应该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某个人很快地又敲起了饭盆，大家好象一下子醒过来似的立刻用自己的“乐器”发出更带劲的鼓点，一路又嘻嘻哈哈地奔饭堂去了。
对于这个顽固地印进记忆里的图象，我在后来曾多次不成功地试图进行一些恶意的解读，因为承认浪漫主义的存在让我觉得自己象个傻瓜。也因此这一次当它又不合时宜地在去下馆子的路上蹦出来捣乱的时候，立刻就被踢回记忆堆的角落里，不见了。出于某种自我解嘲的动机，我拍了二胖一下：“看什么哪那么认真，那里面又没有你老婆！”
“靠，谁认真看了，瞟两眼漂亮妞不行啊？！”二胖拿肩膀顶了我一下。
这么一摇二晃的出了学校的偏门，过一条街再穿过一个短胡同就是口碑颇好的小四川菜馆。这个地点有个不寻常的名称，唤做“军机处胡同”，据传还真是前朝的特务机关的所在。以至于在餐馆里落座之时我常揣测N年之前在这里的某个矮房里是否有过若干传说中的大内高手在和上司密谋如何的除掉谭嗣同一党。如此的胡思乱想很快的被服务生上碟递筷端茶呈菜单的麻利流程所打断，接下来宾主两个就埋头研究起已经看过无数遍的菜名了。
翻菜单不过是走个形式，作为这里的常客，我们早就摸索出本店性价比最优的若干菜式组合，只要提出第一道菜，后面相应的配套就根本不必再到菜单里举棋不定了。
“先来份小葱拌豆腐”，二胖来了个经典开局。
“那我点京酱肉丝”，我也以传统套路对之。
“再来个菠萝古老肉”，二胖这已经是条件反射了。
“再加个大份的酸菜鱼吧，我看两个人这些足够了”，做人要厚道，免得点多了最后吃不了要兜着走。
“行，先上米饭，饮料要可乐，大瓶的”，二胖干脆地打发了服务生。
我向后挪了挪让自己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四下看看，今天店里的人不多，挺安静的。对面二胖把身子往后一顿，轻松地叹了口气。看他并没有马上要开口的样子，我就自己先挑了个话题。
“你的实验怎么样了？”我问。
“还行，开头那几个实验结果还不错。教授给了几篇文章还没看完，下礼拜应该就可以分离蛋白了。你的怎么样，不是说要测序吗，你真的要用同位素？！”
“那还能是假的？不过还没那么快，刚把两个基因片段切出来，送去合成的接口序列还没拿到。要等这几个都齐了然后扔到质粒里去才轮到测序呢，还得有好一阵的活要干”
“我看你小子现在整天没事就往实验室跑，也没见你上考研的班，你不想考啦？”二胖问，他现在也真的是够忙的，又要做论文又要给这样的辅导班送钱。
“不是想不想考的问题，而是要不要考了。你看啊，我们班现在决定出国的人扣掉以后，基本上是要念研究生的都有保送的希望了，可以争取一下嘛。而且你要是不想留下来读研的话更好办，好象上次系里也说了，只要是联系的学校愿意免试接收，我们学校是不会有意见的。”我很奇怪他好象竟然没有意识到在目前的局面下大有捷径可走。
谈话间饭菜已经上齐，很快地我们就腮帮鼓鼓地继续话题了。二胖听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立刻来了兴致， “那你是不是已经搞定啦？去哪？”
“差不多吧，我是不留在这里了，南下广州，还是南方舒服啊。”
“靠，你小子这下爽啦，大江南北的都跑遍了，广州哪个学校？”
“中山大学。你呢，不会想留在本校念吧？”
“没有的事，不过不会换城市啦。我报的中科院的，唉”，听他的口气，似乎对这个选择并没有多大的热情。
“那你老婆呢？也留下来吗”，在大学里，老婆是女朋友的同义词。
“哎，我倒是想，可她怎么会留呢，她根本就没有要读研的想法。一直都在念叨着回去找份稳定的工作就行了。”二胖少有地唉声叹气起来。
我吃口鱼肉又喝了口汤，没有说话。二胖自顾自地接着说：“为这事我们就是谈不拢，她想要我和她一起毕业了就回去的。现在我们一提这个就吵架，今天中午在电话里刚大吵了一次，连看电话亭的老太太都听出来了。”
“嗯？！”，我不明白怎么突然冒出个老太太来了。
“嘿，我刚放下电话，她就说了，‘小伙子，强扭的瓜，不甜！’，妈的吓我一跳。”，二胖说着，笑了一下。
“哇靠，合着那老太太一直都在听着你们说哪，这也管得忒宽了吧这个？！”，虽然知道这个城市里的老大妈一贯有天生居委会主任的名声，老实说这几年下来我还是头一回听到个实例。饭桌上的气氛又轻松起来，两个人接下来的注意力转到了桌上摆满的菜肴上了，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点传闻，一边拿出平常在食堂练就的效率风卷残云。在打起第一个饱嗝的时候眼前的盘碗也见了底，要说哥两个对自己肚量的估计还真不是一般的精确。
结帐出来，拎着还剩着大半瓶的可乐，两人一路晃荡回学校。“去西草坪那里坐坐？”，我提议。从刚才饭桌上的谈话我已经猜到二胖说的有事想和我聊聊多半是有关他和女友的未来走向问题，这样事关爱情的探讨自然不是在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进行的，夜空下一片空旷的草坪应该是一个合适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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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人：易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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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6-04-13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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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人：扬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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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6-04-13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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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文笔这么老到啊，查点让我以为是某个作家手笔了：）
期待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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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人：endl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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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6-04-13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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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人：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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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6-04-14 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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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感觉，仿佛把我们又带回到那个纯真年代。易兄说的鸟不对，是一只加上眼光敏锐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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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人：falc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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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6-04-14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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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北兄过奖了，自由么还算是的，勇敢可就不敢说了俺，呵呵。
扬帆斑竹这么一夸偶都要飘起来了，不过么，论文笔的老练这里还是易北河呢，俺就是“坐家”手笔了——坐在家里侃的手笔。
无边老弟：这个期待可是很锻炼耐心的啊、、、
流云看来是认定咱是鸽子了，这个么，阁下非要这么看偶也没办法，只是估计以后那鸽子是和平的象征的说法怕是要改改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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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人：扬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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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6-04-14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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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人：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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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6-04-15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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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lcon 的确把我们带回了那纯真难忘的岁月......逝者如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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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人：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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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6-04-21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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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人：茶叶末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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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6-04-25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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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和描写都很自然，让人读起来很是舒服顺畅。“对于这个顽固地印进记忆里的图象，我在后来曾多次不成功地试图进行一些恶意的解读，因为承认浪漫主义的存在让我觉得自己象个傻瓜。也因此这一次当它又不合时宜地在去下馆子的路上蹦出来捣乱的时候，立刻就被踢回记忆堆的角落里，不见了。”这部分实在是精妙。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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